王大中
(中國文化大學社工學分班學生)

 

最近,東華大學及輔仁大學獲教育部核定,首創了「原住民法律專班」和「財經法律學系原住民碩士在職專班」,分別招收20及25名原住民學生,該專要以
原住民族的價值觀為其核心思考,藉此培養法律方面的專才,並且致力於將法律知識帶入部落,從而減少族人超越法律底線之機率;同時,請部落內的長者教導如狩獵、信仰、傳說與禁忌等文化與技巧,藉由交叉互動與內化,期望讓族人涉法的危險降至最低並帶動原住民法律人才之培養。

現今的社交網站如臉書時常可以瞥見不同面向的時事新聞與議題分析,先不論經過媒體渲染後該事件的正確性與誇飾程度,文章中時常因為作者用字遣詞、立場與價值觀的總體下鍋大雜燴,除造成讀者無法獲取客觀的報導內容,風向更容易被帶動、情緒也極度容易被激起,如前些日子論戰得沸沸揚揚的布農族獵人持槍打獵孝盡高齡母親一事。事情一碼歸一碼,該行徑的涉法程度與正確與否正反兩方皆有其合理性,然其中已然蘊藏不可避免的、一再浮出檯面的原住民族涉及司法案件的數量與嚴重性。

數量的部分,一般性案件的年均量超過萬件,含有文化衝突法規的案件如野生動物保育法、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更是不勝枚舉,這其中除了顯示原住民族法律人才、知識的缺乏,是否隱藏著國家與司法機關乃至於非原住民族之大眾對於族人傳統文化知識的缺乏、渾然不知導致的無心或有意之主流壓迫?學校與家庭教育系統是否須擔負其中部份責任?不可避免得更是,原鄉的資源不足與工作機會的缺乏,導致壯年人口與中年人口外移,許多孩子念完小學便被迫離鄉求學,在都市裡,本有機會透過教育達到平等、透過相處達到族群融合,然而,也因為教材的選擇與內容、家庭經濟狀況的不對等、長期以漢人為本的主流思想加以對原住民族的刻板印象以及些許族人對自身族群的自卑甚至厭惡、部落生活經驗(取之於自然用之於自然、即時享樂等價值觀)以及不適應於都市,雖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人的問題」,但是,這其中著實有可以去著手尋求改變的機會與轉捩點。

至於,嚴重性,誠如東華財經法律所教授蔡志偉表示:「法律人才為目前原民社會迫切需要,以處理族群所面對的各種法律事務。但依現行升學保障辦法,每年外加名額考上各大學法律系的原民生通常最多只有約20、30位,人才庫其實並不足夠。」當中除了海平面上的人才缺乏危機,是否可探討背後的諸多原因?現今的法律規章中,有多少是以漢族為本位?而在以往漢人與原住民族相處的經驗裡,雙方不和諧的互動(如因些許漢人利用法律知識與契約簽訂對原住民族土地之侵占、生活之叨擾,這當中又隱含語言文字之壓迫,如許多族人因不識字或不懂契約效力而產生無法挽回之後果,相對地,在原住民族的傳統祭典上,時常可耳聞觀光客不尊重族人傳統與對部落環境的破壞而導致族人撻伐。對此,在一片怒罵中,是否可以思考,在怒罵前族人可曾透過各種管道傳遞祭典的嚴肅性、禁忌甚至不對外開放的嚴重性?政府可曾出面協助加深傳遞的深度與廣度?在部落反對觀光的同時,是否又可以追溯帶入觀光產業者係為原族民族抑或漢人、政府?程序是否正當而符合「法律」?)是否埋藏法律衝突的導火線?若族人因違法而入獄,家中需照顧人口該何去何從?是否有得到合適之生活協助與定期追蹤?法院訴訟過程中,兩造雙方是否其中一方根本係為體制之被壓迫者?在原住民族中,是否有些許人士有過於偏激之想法(如過度強調漢族對原住民之欺壓轉而成無法撲滅之怒火)其中是否有握權者?其影響為何?

前陣子傳出有族人持槍打獵誤傷自己,送醫不治之憾事,槍砲管制之必要性是否確實存在?偏鄉醫療的不近性與不及性是否又浮了出來?除法律外,台東與花蓮之平均餘命分別為到數第一及第二,醫療、社福之資源與人才是否也有所缺乏與不足?繁此種種,太多太多,相信這類問題不只發生於原住民族,許多方面仍急須努力。記得大二時,參與了三次學校的服務隊,至花蓮原鄉部落舉辦營隊,在當地的老人關懷中心帶著爺爺奶奶做美勞、唱唱歌,他們慈祥的臉因歲月沉積而如群山厚實穩重,吐露出智慧,只不過,在相處的時光中,時常可由言語、動作乃至輕輕的眼神交會,同理到爺爺奶奶的孤獨與對離鄉家人的懷念與擔憂。又憶起一位奶奶不停的抱怨牙齒的疼痛,我擔心的詢問怎麼不去看醫生?只見奶奶兩眼望著遙遠山巒,彷彿已穿透山崖,親眼關心著出外地工作的家人。

「沒人帶我去呀。」奶奶的回答至今仍烙印在我腦海,無聲無息的。

部落學校最照顧我們的主任總是告訴社團幹部:「這些孩子放假沒得跑,家裡也沒大人,大人都出去工作、種田了,你們辦的營隊或許看不出實質、實際的目標,但每次你們來,小朋友有個地方待,比較不會學壞,能有大哥哥大姐姐陪伴他們,這也是他們最期待的事情了,或許你們已經存在於他們心中一輩子,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在某些地方嚴厲要求你們的原因。」我想起了某個夜晚偶然看見的,跨坐於摩托車上,嘴叼香菸,頭髮蓋到眼睛的年輕孩子,或許才高年級或國中吧?才剛想到這裡,他便發動油門,急速狂飆,在被陣風吹亂頭髮後,我心中才浮出安全帽這三個字。並非只有這裡才會發生這種事,然其中是否需與其家庭關係、生活狀況與生命經驗做思考連結?

在部落待的越久,看到得越多,卻也發現自己專業的極度不足,在找到志業的同時,也有更多要補強,不停補強。

我想,是因為大學服務隊的經驗與所見,加深了欲投入社會工作的決心。

以下擷取自筆者在大學的某次報告:
「我的祖父,在我的兒時印象中,黝黑的皮膚在太陽的照射下汗水淋漓,搭配著一年四季氣候的變換,閃耀著不同的色調與溫暖。寒暑假回宜蘭,祖父就是我的自然老師,帶著我體會大自然與其中蘊含的無盡萬物、學著跟這一切做朋友--溪邊的蝦蟹、樹林中的昆蟲、不同種類的樹木與花草、夏夜中滿天的星斗及其使者─螢火蟲。我想,這就是為何祖父的人生永遠保有開朗、樂觀與知足之心,終其一世住於偏鄉的緣故吧!

在我的生命與記憶裡,祖父不僅僅是我的祖父、老師,更是願意陪著我一起笑、一起哭,打從心底替我的成功而開心、替我的悲傷而難過,那嚴厲而溫暖,我最尊敬的長輩。惋惜的是,在我小學時期,能懂更多更多以前,祖父便因為癌症去世,走得太快也太早。大學時期,進入到花蓮的部落,陪伴著孩子們成長,聽著爺爺奶奶講述屬於他們的故事、望著滿山的綠與夏夜的星海,兒時的記憶便融合了對部落的喜愛之心,幻化為一種既親切又難以言喻的感情。在一次同親戚的聚會中,提到了這點,大伯便默默把含有出生戶籍的祖父遺物交給我。原來,我的祖父來自台東池上,身體裡流著太陽的孩子--阿美族的血液。之後,我下定決心,要開始修讀社會工作的專業知識與技巧、並重新學習族語與pangcah(阿美族)文化。

作家亞榮隆‧薩可努曾說:「每個人都有權利去知道他過去的根,雖然環境、時間和某種因素的改變,掩藏了最真實的一段歷史,或是在不知不覺中被人遺忘,但這一切我相信都來得及。」重要的不是身上流著多少血液,而是自己願意付出多少?努力充實自己,將來為原住民族盡一份力吧!我告訴祖父,也深深刻在心上。」

在我所選擇的這條路上,已然走過一些困難、體驗與發現許多狀況(如在學習族語的過程中,各縣市都有不錯的管道與資源,然因知名度不高,需花一定的努力才能連結上這些資源,而學生人數過少,些許新一代族人是被其家長強迫押來上課,族語流利的同學卻不敢在大家面前發言等皆須思考),雖然知道自己既沒有生命經驗,也不像學校裡的科班朋友有四年的專業訓練,然而,我相信努力看著目標往前行,拼盡全力,才能面對自己、支持的家人與努力教授並幫助同學的老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