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俊帆
(國立中正大學社會福利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首先,洪文一文道雖然是出了社會工作作為「就業」的低薪問題,但是,通篇的文章當中,有許多概念少了論述的文本脈絡,而容易導致必要的誤解,這其中包含:首先,社會工作員、社會工作師抑或是廣義的照顧工作者的低薪,並非在於工作是否負荷太重或是工作性質,或者係以之用來判定社工的薪資是否合理? 再則,社會工作是否為助人的專業,這一點暫且不表,不過,顯而易見的是,社會工作確實與社會福利、社會服務、社會福利服務、公共福利、公共救助、社會安全,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關係,但是,這些用詞並非全然是「社會工作的內在概念」;於此同時,在這裡需要加以點明的乃是社會工作的特定對象,使用「服務」或「照顧」來描述特定的關係,並不妥當,至少,障礙研究的文獻業已指出「服務」或「照顧」所產生的關係,經常是帶有所謂的「家父長主義(paternalism)」以及由上而下(top-down)的屈從之意;最後,社工的薪資低與「薪資結構」不必然有對應關係,這是因為薪資結構的概念係指「薪資的組成內涵」,這其中包括有本薪、加給、獎金、津貼等。

擴及而來的延伸性思辨就必須要去談論到關乎社會工作的本質、功能以及社會工作作為勞動市場的一項職務,不能將其獨立於這個辭彙本身的內在概念之領域中,而是必須將之放在整體社會脈絡下觀看,以此觀之,社會工作在「社會」中的定位是什麼,以及這種定位有多大程度是和「就業社會(employment society)」的概念重疊,藉以提供作為用以思考「社會工作者」或是廣義「照顧工作者」之於相對低薪問題的重要線索,而這條的思辨線索,相當程度也與西方福利國家在1980年代之後,所面臨到「財政赤字(financial deficit)」以及接踵於因為高齡少子化而來的「照顧赤字(caring deficit)」有關。簡單來說,當代社會經濟體制不外乎在「生產」和「消費」之間擺盪徘徊,然而,將「生產」和「消費」置入各種資本主義式的市場脈絡中,就能簡單得到「供給」和「需求」所決定的價格和數量。

就生產面來說,社會工作的產值無法量化,或者更露骨一點的說,就是無法貨幣數量化,亦即,無法以金錢衡量之,其次,就消費面來說,很多時候,服務使用者確實會認定自己是「消費者」,用來抵抗消極且負面的「案主稱謂」,然而,福利國家的「去商品化(de-commodification)」方式以及程度,很大一部份因為財政赤字而逐漸趨向「新古典自由主義式(neo-liberal)」的風險個人化(individualization),對此,經常使用勞動策略以替代殘補式的方案,並且冠之以「積極(activation)」之名,當然,美其名的公私合夥(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也只是「服務外包」的美麗糖衣,內涵則是補助的不對等契約關係、核銷的麻煩機制,以及長期「找人頭報案件,甚至薪資回捐」的非營利組織陋習,如此一來,相當容易用以推論的是;在生產面無法滿足資本主義式的「剩餘價值累積」,而僅依靠著(至少某個部份是混合經濟的)政府的法定福利預算和私人機構慈善捐款的「消費額度」,就此而言,社會工作者又是廣義的「照顧工作者」的低薪現狀,自然是其來有自,當然,該項事實的「實然面」,並不代表著這個事實「就應該是這樣」。

冀此,社工的低薪或是低職業地位,反應了福利國家作為生產體制一部份的財政赤字問題,但是,「照顧赤字」將會帶來更為嚴峻的考驗,這其中包含:因應高齡少子化的「照顧需求攀升」所帶來的「照顧缺工」,同時,這也映照出來長期隱匿在性別不均狀態下的「照顧性別化」議題;最後,生產體制所倡導的「獨立」、「自主性」以及「個人的原子化社會形式」,將會反映一個人的生命歷程之中,真正獨立的階段必然是少於需要受照顧的時期,因此,必須要重新正視人的生命脆弱性所帶來的「依賴」,只不過,當代生產體制並無法跟上急速的社會人口變遷,而企圖以各種政策手段來延宕迫切的需求和風險,這就是生命歷程制度化的概念,對此,無論是對於福利的使用者還是對於服務的提供者來說,各種福利政策手段以及服務措施,都只是著重在就業社會中的「就業」面向,因此,隱匿在就業社會當中的各項「福利施為」,就以各種契約和文件確認(document-check)的社會福利服務輸送形式,用以確保在消費社會當中,「福利提供和使用」的「標準化程序」、「效能」、「效率」以及以「虛幻的平均數」的滿意度調查,來迷惑芸芸眾生,藉此正當化帶有政治語義的政策論述,當然,如此一來,這更是會加重社工和照顧者的工作負荷。

總之,考量社工在案量的合理性、社工領域的整個薪資狀況以及專業成長的培力機制,對解決社工低薪問題來說,都只是緣木求魚,如何讓社工能夠安於本業和樂在工作的基本提問,這絕對不是一項基進社會工作的變革就能完滿(complete),社工需要的是整體社會作其後盾,首要乃是在於破除「就業社會」的困境(方法有很多,近日最著名的是無條件基本所得方案UBI),就作者的個人觀點來說,如果只是考慮到社會工作自身的處境,必然只會在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之外,頂多再加上個「社工失靈」的終局(finish)罷了!